弟子游笔论前身(4)
唐朝
秋高气爽,在去往东京的大道上,一高一矮两个僧人说笑着向前赶路。这两个和尚装束奇特,面目古怪。那个高的,生得肩宽背厚,腰大十围,长得白白胖胖,穿一件皂布直裰,敞胸露怀,大肚便便。看脸上,有三十多岁的年纪,黑眉弯弯,眼似铜铃,鼻孔朝天,大嘴厚唇,虽然生得连鬓胡须,却刮得很干净。引人注目的是他肩上扛着一柄方头六环的铁铲,长度正好和他一般高,重有一百余斤。再说那个矮的,说他矮,是相对于那个高的而言,实际上,此人也是中等身材,生得黝黑结实,也穿一件皂布直裰,不过补丁落补丁,甚是脏破,袒着右半边膀子,袼袼褡褡的黑肉青筋暴起。项上套得一大串佛珠,每个都有拳头大小,共十八个,都是用生铁铸成,中穿铁链。右手托一个硕大的钵盂,用紫铜打就,内外都刻有经文,上挂三个铜环,重有十多斤。再看他脸上,有四十上下的年纪,比那大胖和尚还要凶恶,长得个高额头,扫帚眉,三角眼,狮子鼻,大嘴总是向前蹶着,头顶光光,周围却留着乱蓬蓬的卷发,络腮胡须也是卷卷着,扎里扎茬盖住半张脸,耳杂上还戴着两个大耳环。
二僧并肩走在路上,摇摇晃晃,气势凶凶,行人早早让路,低头侧目。二僧来到路旁的一个小酒店前,小二见来者不善,忙殷勤道:“大师父里面请。”两人大步跨进酒店,里面人很多,两人径直来到一张桌前。桌上原有两个客人在吃面,见二人如此凶恶,又拿着硕大的家伙,忙端着碗躲到别的桌去了。二人落座,放下铁铲、钵盂。那大胖和尚叫道:“小二,快将酒肉多多上来。”声似洪钟,酒店里原来的喧闹声立时低了下来。小二哪敢多问,忙去厨房端酒肉,生怕二人等长了发火。酒肉很快摆上,那大胖和尚给黑和尚斟上酒,举杯道:“师兄请!”黑和尚端起酒杯道:“师弟请!”二僧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众人在旁偷眼观瞧,窃窃私语:“这两个和尚可不是好的,我看那铁铲足有一百斤。”“我看有一百五十斤。”“我看有一百八十斤。”“这和尚要发起火来,三铲、两铲,这酒店便塌了。”“我看那黑和尚更厉害,不然那大胖和尚怎那么尊重他。”………
二僧好象在进行吃饭比赛,风卷残云吃罢一席。那大胖和尚拍了拍撑圆的大肚子,打了个饱嗝道:“师兄吃饱了吗?”黑和尚道:“好了,咱们走罢。”二人拿起铁铲、钵盂,抬脚就走。小二怎敢上前要钱,心想:“你们赶快走吧,不然客人都要吓跑了。”大胖和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从腰后解下大酒葫芦,对小二道:“小二,去给吾打一壶好酒!”小二哪敢不依,忙去柜上打满一壶好酒送回来。大胖和尚接了酒葫芦,仍系在腰后,又问小二:“这里距东京还有多远?”“回大师父,还有三十里。”大胖和尚嗯了一声,大步跨出酒店,追他师兄去了。满酒店的人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大胖和尚大脚辇上黑和尚道:“师兄,还有三十里就到了。”“哦!”大胖和尚又道:“师兄,你吾何不赛上一赛。”黑和尚嘎嘎怪笑几声道:“难道你还不服吗?”大胖和尚道“我吃饱饭才有力气,跑一回才可消消食。”黑和尚又怪笑一声道:“好吧,我让你三里。”大胖和尚道:“那你可输定了。”说罢,大踏步向前冲去。黑和尚还是不紧不慢的走,大胖和尚的身影很快从他视野里消失了。
那大胖和尚撒开脚向前狂奔,别看他身体肥重,跑起路来,就巨犀一样带着一股旋风,一步迈出去,就有二、三丈远,速度赛过千里宝马。跑了一阵,他回头一望,没瞧见黑和尚的踪影,不禁暗自得意。又跑了一阵,忽听背后嘎嘎的怪笑,胖和尚一惊,刚要回头,黑和尚已和他并肩了,还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大肉球,这回你又输了罢。”胖僧回骂道:“你这疯子,又要耍我。”黑和尚一闪便超了过去,只见他身体轻灵,两脚甩着大八字,一步也有二、三丈远,两只胳膊向背后抡着,一摆一摆活象一只鸭子。胖僧从肩上摘下铁铲,前后抡着,利用铲重的惯力,步子迈的更大,黑僧也稍稍放慢了些,两个人一路笑骂,带起两股烟尘直向东京扑去。
不消一顿饭的功夫,前面已能看到东京的城池了,二人放慢了脚步,胖和尚的头上已经见汗了,黑僧却还跟没事一样。二人又一路打听,直向城东赶来。
东京城东十里,有一个庄子。二僧赶到庄口,已是下午了。这里一个很大的庄子,住着千八百人,都以务农为主。庄里人家上至八十,下至顽童,男女老幼,都爱习武,此二僧正是闻此风而来。
二僧在庄里走着,看街道甚是整齐干净,村民安居乐业,甚是富足,民风淳朴。二人走在街上,面目凶恶,煞气腾腾,自己已觉得不太协调。池塘边几个孩童正在嘻戏,胖和尚过去问道:“娃娃,你们这儿有个叫蔡岳的吗?”由于他走近池塘,岸上的鸭鹅都吓得跳下水去,“嘎!嘎!”直叫,鸡狗也逃回家中,几个孩子对他没有好感,其中一个男孩道:“你是来找我们庄主比武的吧?”和尚一惊,“不错,他住在哪里?”那娃娃道:“你这和尚好不知礼,我劝你还是别去找我们庄主啦。”和尚又一惊:“为什么?”孩子道:“不用我们庄主,被他徒弟打败岂不自找没趣。”“甚吗?!”和尚一听差点蹦起来,自己闯荡江湖十余年,除了那黑僧,谁是他的对手。“你这大口的娃娃。”说着,他伸出一只巨手去抓,那孩子向后一个倒扑虎,躲了过去。这时,门里出来一个老汉道:“和尚不要与小孩儿一般见识,蔡庄主住在村北,你自去寻罢。”胖僧眼珠翻了一翻,正待说话,黑僧在一旁道:“师弟,咱们走吧。”胖僧“哼”了一声,扭身跟那黑僧而去。
二人向北走了一段,出了庄子,只见村北有一带红墙。二人又紧赶几步,来到大门口,门上有一大匾,上写“太和宝庄”,胖僧上前打门,铁锤般的大拳砸在门上嗵嗵作响,阵阵细细的尘土从门上方飘了下来,声音一直传到西院。蔡庄主正在指点几个徒弟练功,听此门声,庄主一笑对几个弟子道:“你们今天来的真是时候,可以见见两个奇人。”众弟子面面相觑道:“奇人?”庄主道:“待会便知,孙诚,你去接一下。”
这时,门人已打开了门,见外面两个和尚的模样,也吃了一惊。胖僧不等他开口,便抢先道:“去报告你们蔡庄主,就说天门祖师乌摩陀和他的师弟真沙前来拜见。”门人正在思量该不该让他们先进来,孙诚赶到对二僧一抱腕:“二位师父有请,我们庄主在西院等候。”二僧昂首而入,跟着孙诚向西院走来。
过了前院,来到西院门口,这是一座门楼,孙诚径直把他们带了进去。刚一进门。二僧心中暗自一惊:好大的一座院子,宽有二十余丈,深有五十丈,院内长有三、四十株古松古柏及古槐,浓荫蔽日,粗的二三人难以合抱,树龄可能有千年了,地面很平整,中间用石板铺成甬路,周围的土地既平且硬,一看便知是练功踩出来的,地上打扫得很干净,既无落叶,也无杂草,院子北首有一座高大的正屋座落在一座石台上,石台高有四尺,宽有七丈,前面是五级石级,周围砌着石栏,台上铺得整齐的方石板,正屋的位置稍靠后,斗拱飞檐,雄伟巍峨,很象寺院中的大雄宝殿,门上的兰匾上有四个金字。
乌摩陀暗自吃惊,心中似有所悟,在殿前东侧,方台上有一座六角古亭,离亭不远,在一株两三人合抱的古槐下,有一张石桌,几个古凳,有七八个人或站或坐,有男有女,大都较年轻,穿着都很整洁。
显然那伙人正在等着他们。孙诚带二僧走到切近,坐在桌后为首的那个中年人站了起来,坐在旁边的几个后生也随着站起。众门徒打量着二僧,有的感到很惊奇,有的觉得挺好笑,大家都不露声色。那中年人绕到桌前,孙诚上前道:“师父,客人带来了。”乌摩陀暗思此人必是蔡岳无疑。但见他身高八尺,体格魁伟,上穿一件土黄色的圆领长袍,腰扎犀带、足登薄底黑官靴。看脸上,有四十上下的年纪,面如冠玉,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双虎目,眉锋似剑,鼻直口方,两耳有轮,留着三绺短髯,真有龙虎真形,确是宗风典范。乌摩陀见蔡庄主如此雄伟,骄横之气已敛三分,孙诚上前引见道:“这便是我家蔡庄主。”庄主含笑道:“真是贵客,二位是纵横南北佛门高手,能登吾门,真乃幸会。”
乌摩陀仍面带傲气道:“洒家便是乌摩陀,这是我师弟真沙。早闻蔡庄主大名,今日特来一会。”说罢,随手一揖,庄主也略一点头,道:“这些都是我的徒弟,法师请坐下说话。”三人围石桌落座,众弟子在旁侍立。二僧将钵盂、铁铲放下,庄主命人献上茶来,真沙跑了一路,早就口渴,端起茶便喝,庄主让人再去把茶壶端来。
乌摩陀却没动茶,庄主道:“法师请用。”他才勉强端起呷了一口,虽然茶很香,他却没尝出味道,心中盘算该如何开口。这时真沙已连喝了三杯茶水,开口道:“我和师兄这次来是特意向蔡庄主请教武功的。”庄主点头“唔”了一声, 乌摩陀接过话来,他更直截地道:“听说庄主的丁甲六合锤是少林正宗,贫僧很想一见。”众门徒开始窃窃议论起来,庄主会意道:“原来如此,吕威,你把我前阵儿教你的锤,打一路给法师看看。”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后生应声而出,就在跟前的空地上练了起来。
乌摩陀眯着眼仔细看着,那少年一招一式打得很认真,就是火候尚嫩。乌摩陀心中暗想:“这招式倒象是丁甲六合锤,可丁甲六合锤是少林门的看家功夫,是天下无敌的武技,怎能轻易授人。回想当年,自己的师父少林正宗妙清大师曾对自己说练成丁甲六合锤就可以威震武林,纵横天下。自己曾求大师传授,大师却道:‘丁甲六合锤以中正至胜,你是练不成的。连我也未练至上乘。'自己又问还有没有别人练成,大师说有,可始终未说是谁,大师寂后,自己独步武林十余年,前些时听说此处有个蔡岳,居然也会丁甲六合锤,自己忙赶来一会,一辨真伪。”十多年来,乌摩陀称霸武林,云游天下,东西南北多少武林高手惨败在他的手下,由于他出手凶狠,不留情面,那些被他打败的人不是身败名裂隐匿归田,便是元气大伤,武功全废,江湖人称“疯和尚”、“黑煞僧”,他又自称“天门祖师”,许多武林中人提到他便不寒而栗,大都退避三舍。
这时,那少年已打完一路收功了。乌摩陀却不以为然,真沙道:“请蔡庄主亲自赐教!”说罢,站起身来,两只熊掌般的大手合十一揖。这真沙也是少林门下,不过他原本和乌摩陀非一师之徒,他练的都是大力金刚乘的武功,两膀一晃,有几千斤的神力,是当时江湖的七大神力之一。全身上下,刀枪不入,一柄铁铲,两只熊掌,江湖上罕有几人能敌,称为“金刚僧”。自从被乌摩陀挫败折服后,两人便结为兄弟,横扫江湖,人称“黑白二僧”或“释门二煞”。
真沙言既出口,已表明比武意图,众门徒中的一个弟子道:“师父,让我先向法师讨领如何。”庄主没有答应他,因为他知道来者不善,此二人称雄武林,非自己亲自降服不可。想到这里,庄主站了起来,真沙已一步跳到空地中间,伸出一对厚厚的熊掌,拉开了架式。庄主道:“法师一路劳累,还是先歇一会儿吧。”真沙道:“我不累,我不累,现在就比,现在就比。”庄主转对众门徒道:“你们不要议论,待会要注意看。”说罢便要走上前去,这时,坐在一旁的乌摩陀突对真沙道:“师弟,还是让我来吧。”他并没有低估蔡岳的本领,为稳妥起见,决定自己先上,如果自己不行,也免得师弟先吃亏。
真沙很听话,退了回来,坐回桌旁。乌摩陀走上前去,站在真沙刚才站的地方,向庄主一弓身,左手单手向前一揖,他的手掌绷直,沿身前正中向下压了一下,指尖始终朝天,当手压到小腹前时,手背已折向了前臂,动作简单,常人却无法做到。庄主暗暗点头,也向他欠了欠身。
乌摩陀将两手抬高向左右一分,手指弯为爪形,庄主右手背后,左手握拳抬至胸前,双方略一对峙,乌摩陀突然一声怪叫,腾空跃起一人多高,双爪伸出向庄主扑来。庄主略向左一让,伸出右臂向右格开。乌摩陀两手快似闪电,左手翻滚捞住庄主右臂,同时蹲身右手反抓向庄主裆部。庄主身向右转,右臂向下绕过将乌摩陀右爪拨开,抬起右膝格住,双锤攻向乌摩陀头部,乌摩陀向后一翻身,身向后倒,右脚勾向庄主独立的左脚,这一着动作很快,庄主的脚虽被勾住,却纹丝不动,随即使栽锤向他攻下,乌摩陀大惊,急使滚地旋风逃脱。庄主也不赶他,立在当地。乌摩陀哇哇怪叫,双手旋风般乱抡了几下,又向庄主扑来。他施展浑身解数,使出了五毒神手,双手舞动如飞,拳、掌、抓、指,随时变换,招招制命,两脚往来穿梭,踢、勾、拌、扫、踩、踹、摆、砸、挑、磕,式式夺魂,头、肩、膝、肘、胯,见缝就上,身体更是灵便,上窜下跳,闪展腾挪,左翻右蹦,赛过猿猴,不让跳蚤。庄主却不慌不忙,虚以虚应,遇险不惊,身体稳如泰山,双脚落地生根,举手投足,中正为本,身形矫健,架式最端,实实在在,不急不恼,每一招,每一式,都恰到好处,千钧一发,立时而解,自自然然,总占上风。乌摩陀的绝技“五毒神手”,以凶猛刁钻、稠密迅疾而称霸江湖,若在平日,哪消三招五式,对手便倒落尘埃,休想爬起了,而今日与庄主鏖战多时,非但未占到半点儿便宜,却被庄主打得团团乱转,手忙脚乱,而且庄主不紧不慢,显然手里还留着情面,乌摩陀暗自发急,并且已有些气喘了。
打着打着,乌摩陀用连环蹶子脚攻击庄主的下盘,忽调过身,双手抓向庄主的双眼和咽喉,庄主用荡锤向旁一抉,右手一记直锤打向乌摩陀前心,乌摩陀躲得稍迟,向后一倒,两手一蹬地向后翻去,他在空中折了个跟头,一下落在石桌旁。真沙和庄主的众弟子早已看呆了,他们都是头一次看到如此激烈的较量。对于真沙,他虽久经沙场,可蔡岳这样中正有力的武功也是前所未见,他自思换了自己恐怕早已败下阵来,幸亏刚才被师兄拦住。至于庄主的众弟子,一方面有幸看到师父露出真功,一方面对乌摩陀如此凶狠刁钻的古怪功夫也颇感惊奇。
乌摩陀哪还有心思管他们,他跳到桌旁,一把抓起那沉重的钵盂,托在手里,又跳了回去。众弟子吃了一惊,知道黑僧此举绝非善念,有的喊了一声“师父小心!”真沙的心情更加紧张,知道乌摩陀拿起钵盂是要使用他的“绝杀”--“万魔降服”了。
这沉重的钵盂唤做“法界通宝上元金钵”,重有十三斤,为护道法物,当初妙清大师圆寂前传给乌摩陀时曾嘱他道:“此是佛门至宝,不可乱用,随你去打遍天下,但此宝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轻用,慎之!戒之!”乌摩陀指天为誓,铭记在心。他自己炼就的“劈空镇魔掌”再加上这金钵,便具有无穷的威力,虽不轻用,但也足以藐视江湖,傲游天下了。
此时,乌摩陀抓起了金钵又冲了上去,他右手扣着金钵的钵底,翻来饶去,钵盂闪着金光,在他手中上下舞动,罩向蔡庄主。庄主全不在意,抖擞精神,仍以六合锤应之。乌摩陀的钵盂裹着一股强大的旋风,崩、砸、磕、扣、盖、翻、滚、碾,凶猛异常。有时庄主的手臂与之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嗵--”,“铛--”庄主好象早已看透,全不慌张,还是象刚才一样不紧不慢,应付自如。
二人拳来脚去,拆招化式又战罢多时,乌摩陀手里托着钵盂,还是未占到半点便宜。有生以来,他还是头一次与人交手这么长时间,并且始终是下风,他真的恼了,是该决出胜负的时候了,究竟对方是不是少林正宗,就看这一下了。想罢,他猛地向后纵出一丈开外,将钵盂端至头右侧,碗口朝向蔡岳,左手掐好指印,二目圆睁,震天价一声大吼,将“劈空镇魔掌”发了出去。一股强大的震荡波裹着旋风从钵盂内喷发出,扑向蔡庄主,地上的尘土也被带着飞舞起来,众门徒及真沙都“啊”地一声惊呆了。哪知庄主似乎早有准备,只见他巍然屹立,左手握锤置于左腰侧,右手向前推出,稳稳地将对方这制命的一掌接住。乌摩陀大惊失色,按以前所试,这一“劈空掌”打出去,对方早已离地而起,飞出数丈,就象劲风中的落叶,即使不五脏震裂而死,也早已七窍喷血,重创昏迷了,而蔡岳却和没事一样,就象他身后的千年古松泰然不动。乌摩陀仍不甘心,他念动咒语,加大功力,右臂青筋暴起,连抓钵盂的手都跟着抖了起来,两眼圆睁,似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股更加强大的气流从钵盂碗口喷射而出。突然,他觉得自己的掌力被一股更大的力量顶了回来,压进钵盂,只见庄主的右手轻轻一抖,乌摩陀的身体便向后飞了出去,连钵盂都几乎拿不住,幸好背后不远就是真沙,他连忙伸手将师兄接住,乌摩陀才不至当众摔倒。
庄主忙将右手放下,上前伸手相搀道:“法师见谅,咱们到此为止吧。”乌摩陀满脸羞愧,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被人打败。真沙扶他坐下,怒道:“蔡岳休逞刚强,领教一下洒家的铁铲!”说罢,伸手去抓靠在石桌上的大铲,手腕却突被乌摩陀抓住,略一用力,便动弹不得了。乌摩陀道:“师弟不要莽撞,我有话对蔡庄主讲。”然后转对蔡岳道:“贫僧想单独与庄主说几句话。”他刚才的骄横之气已荡然无存,显得很自然了。庄主早已会意,对众门徒道:“乌法师以武会友,并无恶意,你等在此陪着二法师,我们去去就来。”又转对乌摩陀道:“咱们屋中一叙。”
二人离了众人,径直进到那高大的正屋。刚一进门,乌摩陀转身将门一掩,迫不急待地问道:“庄主可认识一位叫妙清的禅师?”庄主反问道:“他是哪里出家的?”“峨眉山报国寺。”“那就对了。”庄主双手一拍道。乌摩陀又急问道:“庄主与他有何瓜葛?”庄主答道:“他是我师兄。”乌摩陀听罢,倒身便拜。“师叔在上,恕晚辈不识深浅,这厢有礼了。”庄主也不推让,受了他一礼道:“起来吧,坐下说话。”说罢,回身端坐在太师椅上,乌摩陀小心地坐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庄主欣然:“我一看你那钵盂便知你的来路了。”乌摩陀道:“学生有眼不识泰山,师父寂前,曾讲他有一个师弟,功夫已臻上乘,隐在中原,就是从未提过姓名。”庄主道:“你师父道行高深,只可惜我与他相见太少,你师父都传你什么了?”乌摩陀道:“当着前辈不敢隐瞒,他传我的确实不少,只可惜我心性难收,多未能修到,只在武功上小有建树。”庄主道:“人都有自己的命,都有自己该做的事,而我们修行的人先天的禀赋是一方面,后天的命又是另一方面。我们一方面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其一方面还要努力修练,经受考验。”乌摩陀虔诚地听着,频频点头,他好象又回到十多年前听着师父对他的教诲,觉得昏暗的头脑中忽然一闪,自己在苦海中又获得了新生。这时,他感得眼睛湿润了。这时,庄主问道:“你师父寂前都说了些什么?”乌摩陀小心地解开衣服,从项上摘下一绺红绳,绳上挂着一个类似核桃的果核,扣掉封腊,将两瓣打开,从中取出一个叠得小小的纸卷,展开有三寸长,两寸宽,双手呈与蔡岳道:“这是师父寂前留给我的法谒。”庄主接过,仔细观之,但见上面写着几行小字:“心存正念,灵根显露,非善非恶,空寂超脱。”庄主仔细看着,点了点头,转手递还乌摩陀收好,起身道:“咱们出去吧,他们可能等久了。”
二人出门来在外面,只见几个庄上的弟子正在摆弄真沙的铁铲,真沙在旁吹嘘道:“这是我最轻的一根了,重的不曾带来,有四百多斤。”乌摩陀对庄主道:“我这师弟虽未与我同师,但也与我情同手足,师叔愿不愿收他?”庄主道:“都是有缘之人,吾看他资质也甚好,你就叫他过来吧。”乌摩陀因叫道:“师弟不可造次,快过来拜见师叔!”真沙听罢一愣,大踏步抢到跟前,问乌摩陀道:“师兄你说甚么?”乌摩陀表情严肃,原来那股狂张怪气也荡然无存,一字一句道:“蔡庄主是我师父的亲师弟,当然就是我亲师叔,如今师父不在了,你我尚学艺不精,他就是咱们的师父,还不快快磕头!”真沙见乌摩陀如此认真,知非儿戏,忙倒身下拜道:“洒家无缘见妙清大师,今生枉度,今日能见庄主,真三生有幸,师父受吾一拜。”庄主面带微笑,坦然受之。乌摩陀心中一亮,道:“师父也受我一拜。”庄主抬手挡道:“你就不用拜了,以后还是叫我师叔。”又转对众门徒道:“你们都过来,他们俩虽然入门较晚,辈份上还是你们师兄,并且他们的内外功夫都很了不得,江湖上鼎鼎有名,你们以后要多向他们学习。”师兄弟们互相见礼,彼此褒誉。庄主更是高兴,对二僧道:“你们在我庄上住几天,大家多切磋切磋,他们久在庄上,没见过世面,你们把外面的所见所闻给他们讲讲,将来出去也有个准备。”扭头对乌摩陀道:“乌摩,你的散手好,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给他们讲讲实战应敌的韬略,以及实战的手法身法,对付什么人用什么,这方面你是行家。”又转对真沙道:“真沙,你的禅杖耍得好,教教他们使长兵器和重兵器,怎么练,实战怎么用,一定要说清楚。”
(此文是北京一位青年工人赵×所写。他毕业于中等技校,过去文笔平常,也未正式学过绘画。练功后,出现了内景。在内景中,他见到了过去若干世中与李老师的关系。他录下了几则。其中明朝有一世,他是日本武士清玄,老师是中国隐世高人何廉。宋朝有一世,老师的身份是庄主,他是管家薛云。唐朝有一世,他是出家的头陀,名叫乌摩陀,老师是薛岳庄主。他每次均是先看到栩栩如生的内景,而后追记。在追记中,这诸多文字及图画就源源随之而出。)